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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言两拍故事:王娇鸾百年长恨(才女复仇记)

发布时间:2025-05-13  浏览量 871人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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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馨提示:引子小故事(约1000字)古时候,江西饶州府余干县,有个小民叫张乙,靠卖杂货为生。一天深夜,他去城外一家客栈投宿。因去的晚,客房都住满了。张乙见隔壁有间上锁的空房,便去找店主询问。店主说:“这间房闹鬼,不敢留客。”张乙不信,坚持要住。店主无奈,只好开了锁。

张乙进房后,将房间打扫干净,叫些酒饭吃了,关门上床睡觉。朦胧间看见一位绝色美人来到床边,要与他同床共枕,张乙也不推辞,于梦中成就好事。醒来后问美妇来历?妇人说:“妾乃邻家之妻,因夫君远行,寒夜孤寂,才来亲近你,你无须多言。”张乙便不再追问。天亮后,妇人走了,到天黑又来,二人欢好如初,一连三天都是如此。

店主见张乙无事,偶然说起这房内曾有妇人自缢,常出来作怪,如今怎么太平了?当夜,美妇现身后,张乙问她:“店主说这房里有自缢的女鬼,莫非是你?”美妇听了,毫无羞愧隐瞒的意思,大大方方答到:“正是妾身!但我不会害你,你不要害怕。”张乙又问她自缢的缘由,美妇说:“妾乃娼门之女,姓穆,排行廿二,人称廿二娘。与余干县客人杨川相好。他答应娶我回家,我将百两私房银交给他,助他为我赎身。未料,他一去三年不来。我被鸨子管束,无法脱身,抑郁愤恨,遂自缢而死。鸨子将房屋转卖他人,改做客栈。这间房正是我生前的卧房。杨川与你是同乡,你认识他吗?”张乙说:“认的。”廿二娘又问:“他如今在哪居住?”张乙说:“去年搬到了饶州南门,娶妻开店,生意兴旺。”廿二娘叹息半晌,久久无语。

又过了两天,张乙打算回家。廿二娘情愿跟着去,叫张乙替她做个灵牌,只要对着牌子唤她名字,她自会现身相见。张乙答应了。廿二娘又叫他挖开床下泥土,取出埋藏的五十两白金作为答谢。第二天,张乙算还店钱回家。到家后,将此事跟妻子说了,供起灵位。张妻试探着叫了声名字,廿二娘果然白日现身,上前施礼。如此过了十几天。廿二娘对张乙说:“妾在郡城尚有夙债未了,你能陪我去索取吗?”张乙得了好处,一口应承,当即带着牌位雇船启程。

不日,来到饶州南门,廿二娘说:“妾要前往杨川家讨债。”话音刚落,人已到岸上。张乙紧随其后,看着她进杨川店里去了。等了许久不见出来,正要进去打探,突然看见杨家上下乱成一团,少顷哭声震天。他家小二说:“主家杨川向来康健,不知何故忽然中邪,九窍流血而死。”张乙心知是廿二娘所为,默默返回船上,对着牌位呼唤许久,独不见廿二娘现身。方知她口中说的夙债,是杨川背信负义之债。连连咋舌,感叹不已。此乃:皇天不佑薄情郎。

以上说的廿二娘,是死后自己出头报冤。接下来这个故事,也是女子为己出头,然这个冤报的好,报的畅快淋漓,令人拍案叫绝。

话说明朝天顺初年。广西苗人作乱,朝廷四处调兵征剿。临安卫指挥王忠带领的兵马,因误了期限,被降级调到河南南阳卫任千户。王忠时年已六十有余,儿子王彪,骁勇善战,军前效用。两个女儿,长女娇鸾,年方十八,次女娇凤,年方十六。娇凤自幼在外公家长大,与表兄结亲。只有娇鸾未曾许配。夫人周氏,是他的继室。周氏有嫡亲姐姐,嫁给曹家,后来守寡独居。周氏便将姐姐接来陪伴娇鸾,合家上下称为曹姨。

娇鸾自幼熟读文史,提笔成文,才华横溢,王忠爱如明珠,不肯随意许人,务要选个良配,因此娇鸾虽年已及笄,却一直未嫁。每每迎风感叹,对月凄凉,父母都不知她心事,只有曹姨看在眼里。

这年清明,娇鸾和曹姨并侍女明霞在后园荡秋千玩耍。正在热闹时,忽然看见墙头缺口处有位美少年,身穿紫衣,头戴唐巾,正伸头观看,连声喝彩。慌的娇鸾满面通红,慌忙跑回屋里去了。那少年见园内无人,翻墙进来,站在秋千架旁凝思。忽见草丛中有块香罗帕,如获珍宝,捡起来藏在袖子里。又翻身出墙,依旧站在缺口处观望。

少时,侍女明霞出来寻找香罗帕。少年见她翻来覆去找了三五遍都没有,正满面懊恼,便微笑着说:“小娘子,罗帕在我这里,你如何能找到?”明霞抬头见是位秀才,上前道个万福说:“相公既已捡到,还请归还,感激不尽!”少年问:“这罗帕是何人之物?”明霞说:“是我家小姐的。”那少年又说:“既是小姐的东西,须小姐来取,我才还她。”明霞问他住在哪里?少年说:“小生姓周名廷章,苏州府吴江县人。父亲为本学司教,随任到此,与贵府仅一墙之隔。”明霞得了信息,正要回禀小姐。周廷章又开口问她并小姐大名,明霞一一说了。周廷章又叫她寄诗给小姐,才肯归还罗帕。明霞本不想替他寄诗,因要取回罗帕,无奈答应。廷章急忙回屋,摊开桃花笺写起诗信,写完跑出来交给明霞。明霞又问他讨要罗帕,周廷章如何肯给,非要见了小姐回信,再完璧归赵。明霞无奈,只好拿着诗回复小姐。

再说娇鸾小姐,自见了那墙头美少年,虽一时惊慌,心中早已动情,暗自思量:“好个俊俏的郎君!若能嫁给他,也不枉这一世。”忽然看见明霞满面怒容走进来。便问她罗帕找到了吗?明霞说:“怪事!香罗帕被西衙的周公子捡到了,就是在墙头喝彩的那位紫衣郎君。问他要,还不肯给,说什么‘小生姓周名廷章,苏州府吴江人氏。父为本处司教,随任在此。与你家只一墙之隔。既是小姐的香罗帕,必须小姐亲自来取。’他还写了小诗一章,叫我传递,等有了回信,才肯还我罗帕。”说完,将桃花笺递给娇鸾。

娇鸾打开一看,乃是七言绝句一首:“帕出佳人分外香,天公教付有情郎。殷勤寄取相思句,拟作红丝入洞房。”娇鸾若是个有主意的,就该把诗烧了,罗帕也不要了,再吩咐明霞以后不许私自传递,天大的事儿也完了。奈何,一来娇鸾深闺恨嫁,情窦盛开。二来满腹才华不肯埋没。随即答诗八句:“妾身一点玉无瑕,生自侯门将相家。静里有亲同对月,闲中无事独看花。碧梧只许来奇凤,翠竹那容入老鸦。寄语异乡孤另客,莫将心事乱如麻。”写完,依旧交给明霞。明霞带着诗来到后园,那周廷章早已在墙头等候多时。读完答诗,愈发爱慕娇鸾之才,也不还罗帕,又回房写了首诗。明霞说:“罗帕也不还,只管寄什么诗?我不寄了!”廷章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金簪相赠。明霞贪了金簪,又拿着诗去回复娇鸾。

娇鸾看完闷闷不乐,明霞问:“可是诗中有什么言语触犯小姐?”娇鸾说:“书生轻薄,都是调戏之言。”明霞说:“小姐大才,何不作诗一首骂他,以绝其意?”娇鸾说:“后生家鲁莽,不必骂,好言规劝便可。”于是,又题诗回复。自此,二人一唱一和,往来不绝,渐渐熟络。

时光飞逝,不觉已到端阳节,王千户在后园摆起家宴。周廷章明知小姐在园中,却不敢相见。正在沮丧时,碰见护卫兵孙九。这孙九擅长木匠手艺,经常在两边衙内走动。周廷章赏了他二百钱买酒,题诗一首,托他转交明霞。孙九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第二天早上,寻个机会将诗交与明霞,明霞自然拿去给小姐过目。娇鸾拆开看了,随手放在梳妆台上。被曹姨进闺房看见了,大吃一惊!忙问外甥女:“既有西厢之约,可无东道之主?如何瞒着她?”娇鸾含羞答到:“不敢隐瞒姨娘,我二人虽有诗词往来,却并无他事。”曹姨说:“周生乃江南秀士,门户相当,何不让他派媒人提亲,成就百年姻缘,岂不更好?”娇鸾点头称是。又写诗知会周廷章前来提亲。周廷章假托父亲周司教之意,央求赵学究前往王千户家说亲。

王千户虽看中周廷章才貌。但娇鸾是爱女,又精通文墨,自己年老,衙中一应文书笔札,都靠女儿帮忙,缺不了她,且不忍女儿远嫁,故而迟疑不许。廷章知姻事不成,心中生刺,寄书小姐,诉说托媒未果之事,并相思与哀伤共济之情。信尾又附诗一首曰:“未有佳期慰我情,可怜春价值千金。闷来窗下三杯酒,愁向花前一曲琴。人在琐窗深处好,闷回罗帐静中吟。孤恓一样昏黄月,肯许相携诉寸心?”娇鸾看过后,当即回书一封,也在信尾题诗八句曰:“秋月春花亦有情,也知身价重千金。虽窥青琐韩郎貌,羞听东墙崔氏琴。痴念已从空里散,好诗惟向梦中吟。此生但作干兄妹,直待来生了寸心。”

周廷章看完赞叹不已,读到“此生但作干兄妹”时,忽然心生一计:“她母亲与我同姓,何不认为姑母?便可通家往来,以利行事!”主意打定。对父亲周司教说:“西衙狭窄且十分吵闹,不若求借东衙后园读书。”周司教去跟王千户开口,王千户准了,周司教回来说与儿子。周廷章趁机说:“虽承千户美意,但非亲非故,不好打搅。孩儿意欲备下礼品,登门拜他家夫人为姑母。姑侄一家,名正言顺。”周司教是个糊涂人,只要能讨些小便宜,但凭儿子行事。周廷章于是择了吉日,带着彩缎礼贴,以侄儿身份上门认亲,极尽奉承。王千户是个武将,最爱听好话,请出夫人相见,连曹姨也认了姨娘,娇鸾是表妹,依次见礼。王千户在后堂设宴款待,一家人同席而坐。席间,周廷章与娇鸾暗暗欢喜,眉来眼去,不在话下。

第二天,王千户收拾书房,接周廷章过来读书。幸好还知道要内外隔绝,将内宅后门锁了,传下命令,不许女眷出入后园。如此一来,虽搬到家里,书信往来反而不便了。娇鸾虽有固守节操之志,奈何风月之心已动,如何受得了一时分离。渐渐茶饭不思,忧郁成疾。王千户延医问药,全然不济。周廷章几次到中堂问安,都被千户阻拦,不能进房。遂心生一计,假称自己通晓医理,请求为小姐诊脉。王千户夫妻商量一番,将他请进闺房。周廷章坐在床边,以看脉为由,用手摩娑半天。因千户夫妇都在,不好多言。道声保重,出了房门。对千户夫妇说:“表妹之病,乃抑郁所致。须经常在宽敞之地散步怡情,再叫女伴劝慰,忧思自消,病体自愈。”王千户开口说:“衙中除后园外,并无别处宽敞。”廷章故意说:“若表妹要来园中散步,小侄在此多有不便,不如暂且回家。”王千户说:“既为兄妹,何须避嫌?”当天,便叫人开了后门,将钥匙交曹姨保管,又命明霞寸步不离随身服侍。自以为万全之策。

再说娇鸾本为思念情郎致病,得知许她后园散步,且陪伴左右的都是心腹之人,当下病就好了一半。自此,每次去后园,都与周廷章相见,二人同行同坐,有时也去书房吃茶,渐渐不避嫌疑,挨肩擦背。周廷章瞅个机会,恳请娇鸾许他闺房一观。娇鸾目视曹姨,低声说:“钥匙在她哪里,兄长自己去求。”廷章瞬间领悟。第二天,备下厚礼,求见曹姨。曹姨早知二人心事,顺水推舟收下礼物,承诺来往之事,绝不泄露!又解下钥匙交给明霞。娇鸾大喜,立刻寄书知会周廷章。周廷章喜不自胜。

当天夜里,周廷章悄悄来到娇鸾闺房,施礼完毕,上前便要搂抱。娇鸾将他推开,吩咐明霞请曹姨过来陪坐。廷章大失所望,一边诉说自己相思之苦,一边责备娇鸾临时变卦,说到动情处,涕泪横流。娇鸾说:“我本贞洁之女,君亦非浪荡之子。只为才貌相当,互生怜爱。我既私会于你,必然从一而终。倘若你始乱终弃,岂不负我一片志诚之心?必得上告神明,立誓白首到老。若是只想苟合,至死不从。”话音刚落,曹姨到来。廷章央求曹姨为媒,又向神明立誓,誓娶娇鸾为妻。诅咒之词如流水一般脱口而出。

曹姨说:“二位外甥既要我为媒,可写合同婚书四份。一份焚化于天地,敬告鬼神;一份留我手里,作为媒证;你二人各执一份,为日后合卺之凭。女若负男,迅雷劈死;男若负女,乱箭亡身,遍受阴司之苦,永堕酆都地狱。”二人听了,各自欢喜。就依曹姨所说,写好婚书誓约。先拜天地,再谢曹姨。三人同坐饮酒,直至三更才散。曹姨起身离去,留下二人携手上床,成其云雨。

五更时分,娇鸾催促廷章起身,又再三嘱咐说:“我如今委身与你,你莫要有负于我。神明在上,鉴察难逃。今后我有时间,自会叫明霞请你,千万不要自行前来,以免惹人非议。”廷章一一应承,恋恋不舍地去了。天亮后,娇鸾又托明霞寄诗两首,字里行间,尽诉昨夜男女欢好之情。周廷章也有诗句回复。自此,娇鸾的病不治而愈,后门之锁形同虚设。二人隔三差五,同床共寝,说不尽的恩爱深情。如此半年,周司教任满,升任四川峨眉县尹。周廷章迷恋娇鸾,不肯同行,推说身子有病,恐蜀道艰难;况且学业未成,仍想留在此地读书。周司教向来纵容儿子,无不听从。娇鸾感念周廷章滞留陪伴,常常邀他相会,如此又是半年,二人往来诗篇跟雪片一般多,不胜枚举。

一天,周廷章偶然翻阅邸报,得知父亲在四川水土不服,告病回乡。廷章久离家乡,心中牵挂,又舍不得跟娇鸾分离。左右为难,忧心忡忡。娇鸾得知实情,劝他说:“夫妇之爱,浩瀚如海,父子之情,天高地厚。若恋私情而忘公义,非君子所为,也有失夫妻之道。”曹姨也劝到:“如今所为,不是长久之计。公子不如暂且回乡,拜见双亲。商议婚姻之事,早日完婚,了却心中牵绊。”廷章兀自犹豫不决。娇鸾已叫曹姨将公子回乡之事对父亲说了。王千户张罗着为廷章设宴送行。廷章无奈,只好收拾行李。

当天夜里,二人在闺房相会,重申誓言,再定婚期,千言万语,一夜未睡。临别前,娇鸾问情郎家乡居住之地。廷章说:“问这做什么?”娇鸾回到:“恐你不来,我好写书给你。”廷章提笔写下四句:“思亲千里返姑苏,家住吴江十七都。须问南麻双漾口,延陵桥下督粮吴。”写完,又解释到廷章:“我家本姓吴,祖上做过督粮官,姑苏有名的督粮吴家,周是外姓。我此去多则一年,少则半年,一定带着家父的柬帖,登门求娶,绝不叫你悬门而望。”说完,二人相拥而泣。第二天一早,廷章吃过践行酒,告辞上马。娇鸾悲伤不已,回房题诗一律,叫明霞伺机传递。廷章在马上拆开一看,写的是:同携素手并香肩,送别那堪双泪悬。郎马未离青柳下,妾心先在白云边。妾持节操如姜女,君重纲常类闵骞。得意匆匆便回首,香闺人瘦不禁眠。”廷章不觉泪如雨下,一路上触景伤怀,片刻不能相忘。

不日,到了吴江家中。参拜父母,一家欢喜。原来父亲已为他聘当地魏同知家小姐为妻。正要接他回来完婚。周廷章起初不愿意,后来打听到魏小姐绝美无双,且魏同知家资巨富,嫁妆丰厚。周廷章贪财慕色,遂将前约忘之脑后。过了半年,娶魏氏过门,夫妻恩爱,如鱼得水,早不知王娇鸾为何人。

再说娇鸾,自情郎走后,白日凄凉,黄昏寂寞,灯前有影相随,暖帐无人共语。梦魂牵绕,望眼欲穿。等了一年,杳无音信。忽一天,孙九托丫鬟明霞传话:“临安卫有人到此下公文。临安是杭州地方,路过吴江,可以寄信给周廷章。”娇鸾急忙修书一封,诉说离别之苦,嘱咐他早来南阳,践行婚约,同归故里。书后附诗十首。封皮上题着八句:“此书烦递至吴衙,门面春风足可夸。父列当今宣化职,祖居自古督粮家。已知东宅邻西宅,犹恐南麻混北麻。去路逢人须借问,延陵桥在哪村些?”又取银钗二股,作为寄书之资。

等了七个月,并无回信。时值新春,听闻有个张姓客人要往苏州收货。娇鸾又取金花一对,托孙九交给张客商,求他寄书一封。内容依旧叙述别后相思并悬盼之情。随信又附诗十首。封皮上题首绝句:“苏州咫尺是吴江,吴姓南麻世督粮。嘱付行人须着意,好将消息问才郎。”那张客商是个志诚君子,在苏州收货已毕,又带着书信亲自来到吴江,向行人问路。恰好周廷章路过,听出是河南口音,问的又是南麻督粮吴家,情知是娇鸾寄书,怕他找到家里,漏了再娶之事。于是赶上前见礼,亮明身份后,将张客商请到酒馆,拆开书信看了。又向店家借来纸笔,匆匆写下回书,信中推说父亲病体未痊,正要陪伴侍疾,之后再图相会,无须期待思念。书后又写:“路边借笔回书不备,见谅!”张客商收了回书,不日回到南阳,托孙九将信转交娇鸾。娇鸾拆开看了,虽未说明归来的日期,却也能画饼充饥,望梅止渴,慰籍心灵。

又等了三四个月,依旧杳无音信。娇鸾对曹姨说:“周郎那些话都是骗我的!”曹姨说:“婚书在此,皇天可鉴,唯独周郎不怕死吗?”又一天,临安有人来到。原来是妹子娇凤生下小孩,派人前来报喜。娇鸾对比之下,越发伤感。好在顺道又可以寄书过去,便再次修书一封。这是第三封,也附诗十首。最后一首写的是:“叮咛才子莫蹉跎,百岁夫妻能几何?王氏女为周氏室,文官子配武官娥。三封心事烦青鸟,万斛闲愁锁翠蛾。远路尺书情未尽,相思两处恨偏多!”封皮上也写着四句:“此书烦递至吴江,粮督南麻姓字香。去路不须驰步问,延陵桥下暂停航。”自此之后,娇鸾废寝忘食,日渐消瘦,暗自流泪,恹恹成病。父母为她说亲,她也不肯,情愿持斋奉佛。曹姨劝她不要死守信诺,以免误了青春。娇鸾说:“人言而无信乃禽兽也。宁可周郎负我,我岂敢有负神明?”

光阴荏苒,不觉已过三年。娇鸾对曹姨说:“闻听周郎已娶他人,不知是真是假。然三年不来,心肠早已变了,但没有实信,我不死心。”曹姨说:“何不请孙九亲自前往吴江一问,多给些盘费。若周郎没有变心,便叫他等候同来,岂不更好?”娇鸾说:“正合我意,还请姨娘也修书一封,催促他早早启程。”当下,娇鸾写成古风一首,曹姨也写了外甥女相思之苦及相盼之切。娇鸾将两封书一起封好。封皮上再题四句:“荡荡名门宰相衙,更兼粮督镇南麻。逢人不用停舟问,桥跨延陵第一家。”孙九领命,带着书信晓行夜宿,一路来到吴江延陵桥下,亲自将信递到周廷章手里。

周廷章见了孙九,满面通红,也不问寒暖,取了书信,径直进门去了。不多时派一童仆出来回复说:“我家相公娶魏同知家小姐,已有二年。南阳路远,以后不复相见。回书难写,请你代言。这幅香罗帕乃娇鸾姐之物,并婚书一纸,烦你送还,以绝其念。本欲留你用饭,恐老爷盘问嗔怪。奉上白银五两权作路费,下次不要再来了。”孙九闻言大怒,将银子扔在地下,拂袖而去。出门后,大声骂到:“似你这种薄情之人,禽兽不如!可怜辜负了娇鸾小姐一片真心,皇天断不佑你!”说完,哭着走了。路过的人问他怎么回事?孙九便将前因后果逢人便说。自此,周廷章不义之行,人尽皆知,在吴江地界声名狼藉,为正人君子所不齿。正是:平生不作亏心事,世上应无切齿人。

孙九回到南阳后,见了明霞悲泣不已。明霞一再追问,才将实情说出,如此这般:“他不写回书,只将罗帕、婚书送还,以绝小姐之念。我也不去见小姐了。”说完,含泪叹息而去。明霞不敢隐瞒,将孙九的话转述娇鸾。娇鸾见了香罗帕,已知孙九没有说谎,不觉怨气盈胸,怒色盈面。请曹姨来到闺房,将实情说了一遍。曹姨温言劝解,娇鸾如何肯听?整整哭了三天三夜,将那块香罗帕,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,心中滋生出自尽的念头。转念一想:“我娇鸾乃名门爱女,美貌多才。若默默而死,岂不便宜了那薄情之人。”于是,写下绝命诗三十二首并《长恨歌》一篇。

三言两拍故事:王娇鸾百年长恨(才女复仇记)

绝命诗不再赘述,《长恨歌》内容为:《长恨歌》为谁作?题起头来心便恶。朝思暮想无了期,再把鸾笺诉情薄。妾家原在临安路,麟阁功勋受恩露。后因亲老失军机,降调南阳卫千户。深闺养育娇鸾身,不曾举步离中庭。岂知二九灾星到,忽随女伴妆台行。秋千戏蹴方才罢,忽惊墙角生人话。含羞归去香房中,仓忙寻觅香罗帕。罗帕谁知入君手,空令梅香往来走。得蒙君赠香罗诗,恼妾相思淹病久。感君拜母结妹兄,来词去简饶恩情。只恐恩情成苟合,两曾结发同山盟。山盟海誓还不信,又托曹姨作媒证。婚书写定烧苍穹,始结于飞在天命。情交二载甜如蜜,才子思亲忽成疾。妾心不忍君心愁,反劝才郎归故籍。叮咛此去姑苏城,花街莫听阳春声。一睹慈颜便回首,香闺可念人孤另。嘱付殷勤别才子,弃旧怜新任从尔。那知一去意忘还,终日思君不如死。有人来说君重婚,几番欲信仍难凭。后因孙九去复返,方知伉俪谐文君。此情恨杀薄情者,千里姻缘难割舍。到手恩情都负之,得意风流在何也?莫论妾愁长与短,无处箱囊诗不满。题残锦札五千张,写秃毛锥三百管。玉闺人瘦娇无力,佳期反作长相忆。枉将八字推子平,空把三生卜《周易》。从头一一思量起,往日交情不亏汝。既然恩爱如浮云,何不当初莫相与?莺莺燕燕皆成对,何独天生我无配。娇凤妹子少二年,适添孩儿已三岁。自惭轻弃千金躯,伊欢我独心孤悲。先年誓愿今何在?举头三尺有神祇。君往江南妾江北,千里关山远相隔。若能两翅忽然生,飞向吴江近君侧。初交你我天地知,今来无数人扬非。虎门深锁千金色,天教一笑遭君机。恨君短行归阴府,譬似皇天不生我。从今书递故人收,不望回音到中所。可怜铁甲将军家,玉闺养女娇如花。只因颇识琴书味,风流不久归黄沙。白罗丈二悬高梁,飘然眼底魂茫茫。报道一声娇鸾缢,满城笑杀临安王。妾身自愧非良女,擅把闺情贱轻许。相思债满还九泉,九泉之下不饶汝。当初宠妾非如今,我今怨汝如海深。自知妾意皆仁意,谁想君心似兽心!再将一幅罗鲛绡,殷勤远寄郎家遥。自叹兴亡皆此物,杀人可恕情难饶。反复叮咛只如此,往日闲愁今日止。君今肯念旧风流,饱看娇鸾书一纸。”娇鸾小姐写完,意欲请孙九再去吴江投书,孙九咬牙切齿,坚决不肯。

娇鸾正不知所措,恰逢父亲痰疾发作,叫娇鸾随他检阅文书。娇鸾看见文书里有宗案卷,恰好要行文到吴江县。心生一计,将之前二人来往诗词书信,并当天所作《绝命诗》及《长恨歌》包在一起,又将婚书二纸,也放进去。夹在官府文书内,封筒上写着:“南阳卫掌印千户王投下直隶苏州府吴江县当堂开拆”,打发公差去了。王千户全然不知。

当晚,娇鸾沐浴更衣,哄明霞出去烹茶,关好房门,将白练挂到梁上,取出初见时的香罗帕,连接白练,在咽喉位置打个死结,蹬开脚下矮凳,两脚悬空,刹那间,三魂七魄归了地府,时年刚好二十一岁。明霞端茶回房,见房门从里紧闭,慌忙报与曹姨。曹姨同周老夫人打开房门一看,惊得魂不附体。王千户也赶过来,合家抱头大哭。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寻了短见。少不得买棺殓葬。

再说吴江县的阙大尹收到南阳卫文书,拆开看时,深以为奇,此事旷古未闻。恰逢本府赵推官同察院樊公祉巡视本县,阙大尹与赵推官是同年进士,因而说与赵推官。赵推官将此奇闻报知樊公。樊公反复翻阅书信及婚书,深深惋惜娇鸾之才,更恨周廷章薄幸。遂传令赵推官秘密查访此人。第二天,周廷章被擒拿到案。樊公亲自审问。起初,周廷章百般抵赖,看到婚书后,再不敢开口。

樊公命左右公差将其重责五十大板。又行文到南阳卫查探王娇鸾是否自缢。不日,文书返回,说娇鸾已死。樊公从狱中取出周廷章,押到察院大堂上,历数其罪,怒骂到:“调戏职官子女,一罪也;停妻再娶,二罪也;因奸致死,三罪也。婚书上说:‘男若负女,万箭亡身。’我今没有箭射你,用乱棒打死你,作为天下薄幸男子之戒。”喝令两班皂隶,速速乱棍打死。登时,堂上宫商齐响,棍棒翻飞,打的血肉模胡,顷刻之间,化为肉酱。满城人人称快。周司教听闻消息,登时气死。不久魏氏也改嫁他人。周廷章贪慕新欢财色,忘恩背盟,落得下场凄惨。后人作诗感叹:一夜恩情百夜多,负心端的欲如何?若云薄幸无冤报,请读当年《长恨歌》。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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